鐵道文化資產講記-鐵道車輛

再來，我們來講鐵道車輛的保存。這部分有幾個重點，一是動態保存，一是靜態保存，而且還包括零件結構設計圖面，很多的部份也都是需要去關注的。今天這是交通的工作坊，所以我提一下其他單位好了。大家可以看看，台大其實也沒有多好，台大為了蓋新的校舍，竟要把這架Ｆ１００的戰鬥機給拆掉，結果學生發起抗議且直接弄上新聞，後來才開始讓校方軟化可以保留下來。成大其實也有一架F100，而且狀況比較好。我那時候在跟陳教授討論的時候，我才說這架的編號是０２３３，但我不是在花蓮看過０２３３這架飛機嗎？然後我就問我的飛機研究朋友，才知道成大這一架的真正號碼是０１１３，我們看到的０２３３是「幻覺」，真正的０２３３早已經被拆掉了。那為甚麼是「幻覺」呢？因為飛機號碼被亂漆。這狀況跟台灣很多的火車展示一樣，車輛的展示飛機的展示號碼都亂弄。像是這輛阿里山鐵路的蒸汽火車，到底是１３號還是１８號？它的正面是１８號，側面卻是１３號，裡面還有一個１８號。這個就是台灣的火車在保存時很荒唐的狀況。當然你會問為什麼號碼會這樣亂換，我猜想可能因為１３號不吉利，換個１８號比較好，所以隨心所欲這樣隨便亂改。

其實，交通產業遺產的保存，也慢慢開始推廣到公車的保存。這一方面，台北客運其實還滿有心的。當然，起頭時，是一些熱心公車迷的發起，例如他們認為台北客運的前身是台陽，所以特別包車跑去平溪線跟這豆腐車合照。那時候，公車迷為了讓這一輛台北客運的車恢復原塗裝，便買下廣告這一面，然後貼上原來的舊顏色塗裝，恢復它原來的顏色。大概這樣的舉動讓台北客運很感動，所以他們後來就自己抓了一輛車重新再整修，並且漆了一輛，還保證承諾到這輛車退休都不上廣告，讓很多公車迷在路上看到很感動。所以，火車的保存跟這些飛機與公車一樣，都不是這麼容易。

不過，還好的是，文資法裡面開始慢慢的會去登錄珍貴火車，第一輛登錄的是ＤＴ６７５這一輛車，可是這一輛車根據我們的研究，它根本不是ＤＴ６７５號，而是ＤＴ６７０。那時台鐵機務處解釋說，蒸汽火車的整修上，常常會把動輪或其他零件換來換去，所以會有夾雜其他車號零件。可是問題是，鍋爐跟主要的結構，大概都不會變才對啊！而且這一輛最大的關鍵是在，它在被送去板橋的時候，在煤水車裡被發現所有的紀錄根本就不是這輛車，而是DT670。那為甚麼這輛車會換號碼？其實關鍵是，當年台鐵可能下公文說哪些車是保留，結果現場不小心把車子拆掉了，那怎麼辦呢？現場員工就把這個車號名牌換一下，然後就可以跟上級交代了。可是問題是，做這個偷天換日的人，並不研究火車的來歷，搞不清台鐵的ＤＴ６５０型的車有日本很多不同工廠做的，而且每一個廠做的特徵是不一樣。所以你換了號碼之後，我們一比對才發現，所有特徵與DT670吻合，但根本與DT675不一樣，所以證明現存的那一輛不是DT675。

剛剛講的是靜態保存，再來我們來提一下動態保存。台鐵這幾年對於蒸汽火車的復駛是非常地自豪，而且現在大多數台灣民眾一定要蒸汽火車去跑才會買帳，才會去看。但台灣的蒸汽火車的復駛，幾個國外鐵道文化保存專家來看後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覺得台灣怎會這樣子操勞蒸汽火車呢？最典型的錯誤示範，是台鐵怕蒸汽火車不夠力跑不動，後面一定掛一個柴油輔助機車。，結果那一天我是跟一個日本的專家保存專家，他說這簡直是要把這輛車給弄壞，我們知道蒸汽火車自力行走的時候，是用一個水燒開的蒸汽壓力，推動汽缸一退一縮一退一縮，這是小時候都知道的蒸汽火車原理。結果台鐵後面用一輛柴油火車猛推，會造成甚麼傷害？當汽缸要膨脹的時候，硬被後面這輛車給推到壓縮，你們可以想像那個狀況嗎？就是一縮一壓一縮一壓，結果這柴油車的出力遠大於這一輛蒸汽火車，搞的那個鐵道專家一聽就發現聲音跟汽缸與整個動軸的狀況不合。所以台鐵為甚麼整修好的蒸汽火車，老師傅修好後會被弄壞的原因就在這裡。

火車保存上，外觀塗色也是一大問題。這個問題也不是只有出現在台鐵，那個空軍海軍通通都一樣常會把保存的飛機船艦亂塗。大家去台鐵苗栗的鐵道陳列館會看到，這輛車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顏色。那為甚麼會變成這個色呢？因為台鐵有莒光號，所以台鐵的油漆就是橘色白色跟黑色，就給它漆上這個色了，完全不管人家林鐵糖鐵原本是什麼顏色。

不過，台鐵最近的局長開始有些概念了，他想要做復古懷舊塗裝當賣點，所以開始把台鐵的柴油機車又塗成早年藍色的樣子。但他又沒有考據到一件事情，就是當年台鐵的火車頭用的漆根本不是這個鮮艷的藍色漆，而是比較深的藍色，所以你看你花這麼大勁兒重新去油漆一輛車，結果用錯顏色，不是很可惜？不過我覺得這也牽涉到美學教育的問題，因為我覺得台灣教育中基本上沒有美學教育，雖不能講台灣人都是色盲，但是多有色弱的辨色能力誤差問題。也就是說，真正對於甚麼顏色，一般人沒有辦法分辨，還會跟你講差不多啊！

接著，我們來講客車的保存，這部分也需要做很多的調查研究，才可以動手去修。但台鐵過去整修車子都沒有這樣做，所以我們會非常的害怕，不修比修要好！因為不修的話，放在那邊還是原樣，修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們現在最怕的是，台鐵哪天腦筋動到兩輛古老花車上，珍貴文物會被毀掉。因為之前交通部長曾經下令複製花車，大家就很怕，要複製該不會又把它解體來研究吧？那解體以後還裝的回來嗎？這兩輛車很特別，各位可以看到裡面非常的漂亮，各種的車內結構都非常華麗。但這裡提一個問題，若不做調查研究就會導致以訛傳訛到最後所有資料都錯。大家可以去看台鐵這輛花車SA4101號的製造年，怎麼講都是１９１２年完成？還說與民國同歲。結果這輛車根本就不是1912年完成，因為日本時代的年度是在三月截止，所以這輛車趕著在１９１３年的三月底完成。這跟大家在辦業務的都知道一樣，一定在會計年度結束之前趕快弄完，這是１９１２年度的預算，所以在１９１３年三月做完。所以你要就講他是１９１２年度做的事情，或者是１９１３年的三月完成，而不是向台鐵那樣不明道理就說它與民國同歲，1912年完成。當然，這車裡面的一些裝潢，也都需要考據與考證，像這些抱枕，當時我就覺得不是日本時代的東西，但台鐵或很多人就講這是日本皇族的象徵之類。結果，各位知道我最後在什麼地方找到這些抱枕嗎？在中影拍的筧橋英烈傳高志航他家看到，所以可能是當時某個聯勤單位裡面做的東西，直接拿來用的。

再來，是台鐵這幾年拆珍貴火車的紀錄。這個部份講義上都有，所以大家可以慢慢看。很多人問我，為什麼現在對鐵道文化保存都懶懶的，因為我真的懶得跟台鐵講甚麼車要留甚麼車不要留，因為我覺得根本沒有用。每一次我們跟他講一次，隔幾年換一個局長卻又拆，拆了後我們就又再列一個名單給他，然後他就照這名單留，然後留了之後過幾年換一個局長忘記了，又拆，所以真的是很沒力。

１９９５年拆車事件中，台鐵把所有臥車餐車都拆了，然後到最後留下來就是那兩輛總統的花車。這次事件最可惜的是１９０４年造的瞭望車被拆，當時台鐵說因為不滿百年，結果這車是１９０４年，１９９５年被拆掉時，差十年就一百年了，但結果還是被拆。這麼豪華的車被貶成這樣，然後最後被拆掉，真的滿可惜的。

那次事件後，我們就又列了另外一個名單，希望台鐵保留，結果到黃德治的這個時代，２００２年大肚車場又拆掉一大堆車，像是半行李車就不見了。這個事件是我下定決心不再管台鐵保存車輛的問題。不過說歸說，大肚車場這次之後，我們又再重新列一批台灣１９３０年代黎明期１７公尺的鋼體客車給台鐵，結果幾年後台鐵高雄機廠在徐達文時代，居然又放任高雄把保存車給拆掉。這件事情後來上了壹周刊，因為台鐵好死不死拆了蔣總統車隊內的通訊車，車體外還有寫保存車輛，火車博物館保存用不要拆，但台鐵還是把它拆掉當廢鐵賣。所以，徐達文任內做的這件事，一定名留歷史。

再來這個例子是糖鐵的650號蒸汽火車，是我ㄧ個好朋友伊藤先生，不忍看到臺灣火車流落在日本。他真的很甘心，自己在日本買了這輛台灣的火車免費送回台灣，然後給嘉義縣政府時，一毛錢都不要縣府出，唯一的條件是，就是要三年內把它恢復到能動。結果嘉義縣政府很過分，三年之後沒有修好，卻找我們鐵道文化協會諮詢，問我們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這輛車留住，可不可以用文資法把它列作古物，這樣就不能被運出台灣。這根本是一種奧步就對了。結果後來嘉義就把它放到假的朴子車站旁，把它修成這個樣子。

再來談一下最近正在發生的議題。在馬總統的競選政見裡，有一個政見是要做花東的火車復駛。所以交通部長毛部長就非常熱心地，從交通部直接下來壓台鐵要做這件事情。所以台鐵就發包來讓蒸汽火車復活。現在問題是，鐵道科技是一種傳承的技術，蒸汽火車或者是古老車廂的維修，應該是一種科技的傳承。但台鐵現在為了要快速地趕快把車子復駛來跑，讓部長來剪綵讓總統來看（因為馬總統從小就夢想當火車司機），LDK59號舊火車的修復居然可以用外包。火車修復用外包的，那你想想看，今天得標廠商怎麼可能修過蒸汽火車？那他開始要怎麼做？最快就是砍掉重練，他把整個車解體，把原本的構件都拆了。

像這些東線窄軌木造車廂的屋頂，全部拆了在這邊，然後拍這個時還有老阿伯拿木頭回去燒。所以為甚麼這個車會這樣子被整修？被整個拆掉地整修？這車是從東線拓寬時代到現在，裡面還有一些火災過的痕跡，因為這幾輛車放在花蓮那邊時曾經燒過，然後再整修的。結果這次台鐵居然讓它整批這樣丟掉地整修，所以經過台鐵一整修的車子，都毀了。

我再舉一個騰雲號的例子，就是這輛車在台博館當年被台鐵整修的事情。這輛車如果不整修的話，很多的謎團都還有機會可以解決，可是整修之後甚麼都沒有。這輛騰雲號整修被外界批評最多的就是，為什麼會裝了這個緩衝器與連結器。因為這個東西在SIZE上跟這車是不合的，是一個標準軌用的比較大號的東西，而且騰雲號是否裝過都沒好好考據，怎麼可以為了跟台鐵當時要賣的一萬多元騰雲號模型一樣，實際的車就硬裝這個呢？鐵道文物專家都覺得騰雲號最可惜的是，被「修壞了」。所謂修壞是指什麼？這整個車皮在整修時被噴砂磨光處理，整輛弄得光鮮亮麗，非常的漂亮不會再壞掉。可是這輛車在國際上文化保存界的評價，它就是1999年製造，而非古物了。為什麼？因為它所有表皮，所有歷史的遺跡，沒有經過任何的考證地弄毀了。

關於騰雲號，另外我講一點就好。騰雲號當年的連結器，裝了一種美國製的Gloud式，但現在跑哪裡去了？我問台博，台博說不知道，問台鐵，台鐵也說不知道。整個沒有人知道跑哪兒去了。這個連結器很重要，因為這個聯結器是美國Gloudg式的，是台灣換成自動連結器很初期的東西。結果在這次的整修上，換成一個假的錯誤連結器就算了，還把舊的真品給扔了。

這件事情，我們跟很多日本的鐵道文化保存大老們都談過，他們也認為，如果台博另一輛九號蒸汽車也要被台鐵抓去整修，那日本方面一定會越洋來抗議。因為這輛九號車是日本第一條鐵路通車時的蒸汽火車其中一輛。雖然臺灣第一輛蒸汽火車是一號騰雲號，可是最老的車其實是日本的這一輛九號，因為它在日本跑過，是日本領有臺灣後才送來的。剛剛我為甚麼說台鐵之前修騰雲號的噴砂是破壞歷史文物的一個做法呢？這個是九號蒸汽車外觀，你如果夠眼力的話，可以看到這輛車上面還有一個七號的痕跡在這裡。各位有沒有看到？所以騰雲號跟二號御風號之間的秘密，在經過整修之後的表皮已經完全看不到，無解。若九號也這樣修，這些遺跡也都會消失。

所以我們的結論是，火車的修復跟所有古蹟的修復是一樣，必須要有很謹慎的研究才可以下手，甚至要去考慮到說，是要整修到什麼年代，不能把一輛子修成這裡是清代，後面是日本時代，然後上面是民國時代的時空怪胎。所以，火車的修復，跟修古蹟一樣，砍掉重練的作法，其實都是在破壞文化資產，不可不慎。